2012年1月19日 星期四

何處才是鄉--《海神家族》閱讀心得

2011第二屆-得獎作品大專暨社會組[入選]
何處才是鄉--《海神家族》閱讀心得
~~作者: 王昕琦

曾經有人這樣問,「生活在臺灣,身為島國子民的你,對於這座彈丸小島究竟懷抱何種情感?」你得體合宜地回應,「唔……該是揉合愛恨情仇、剪不斷理還亂,諸多無以名狀的一些什麼吧。」然後,沒由來地吁聲歎息。

臺灣是一個很奇特的國家,臺灣既像一個國,卻又不是一個國。
而我既有一個家,也沒有家。──陳玉慧《海神家族》

這段話如把利刃,筆直插入心窩,砍下後便不動了。不會動的是刀,而非脆弱不堪一擊的單薄肉軀,也沒有濺了一地的赭紅鮮血,怵目驚心的不及呼喊求救訊號,就只是僵立在那也許僅零點零一秒,又也許並沒有這麼多。不!不需要任何語言或文字,一片赤裸連掩裳遮羞都不必了。若「羞」是一種感受,這段文字約莫就是這樣一種感受吧,但也極有可能是會錯意,一如小說主角離開臺灣二十年後回返,上了計程車後一時茫不知所措,接下來該用何種「母語」表達才好,這一幕,毫無疑問是種刻意的撩撥,但恰如其分一點也不覺矯揉造作。

對年幼的你而言,「母語」是一神秘暗號,如阿里巴巴的通關密語,吻合無誤洞門才會自動開啟;如不,窮畢生立於洞門前化作一尊石像亦難掘得寶藏。暗號為何由當權者主導決策,十二生肖過一輪後,又是另一個新世紀,不合時宜的統統合該汰舊換新,養成習慣改不掉也必須戒!在那樣一個年代,「自由民主」一詞是遙不可及的浩瀚宇宙,之外。你期待你幻想,在那之外有著文明高度發展演化純熟的高級生物,然而在面對現實生活周遭人事物時,你必須關掉幻想忘記期待,然後學會噤聲不語。噓!子不語怪力亂神。儘管你相信有外星人,相信有幽浮,相信別有洞天、人外有人……但又如何?個人信念太微弱,根本不敵整體大環境,無論如何勢必要妥協。是的,當然也可選擇不妥協,如故事裡的人物二叔公「林秩男」,而結果而下場,你我心知肚明,不太可能會是一種合乎理想的無瑕圓滿,至少在那動盪的若干年裡,與若干年前後。

猶記得,彼時正勵行「國語禮貌運動」,如火如荼的像是一場大革命。在學校在公眾場合一律禁止講閔南語,不經意脫口而出的代價是筆罰金,金額不大但數值與重量簡直不成正比,往往在吐出銅板的瞬間,背脊會突然變成一根稻草,就此壓彎而挺不直了。小朋友無機心的譏諷訕笑,老師裝腔作勢的威叱懲處……殺人不見影的目光無疑是最最可怖的!你幾乎可百分百肯定,但始終無法確信匿於眼神後的是善或惡;你說服不了自己,在不合群之外,如魚得水悠哉泅泳,逼不得已只好沉默。沉默是金!傳承數千年的金科玉律,無論如何必須學會相信。於是,你忘了自己曾是多麼地有骨氣,不管夜深人靜擾人好夢硬是要扯嗓啼哭(暫代言語),那個粉雕玉琢嬰兒時期的你,早已如夢似幻散在日復一日的晨曦暮靄中,一併與童話故事集裡的薔薇泡沫幻滅作一枚成長齒痕。若干年後,你負笈日本求學,那些如麻雀群吱喳的女同學,不可思議你格外與眾不同的寡言,而你從未嘗試開口為那個來自叢爾小島的怪胎、為自己辯駁一些什麼,且由他們當著面杏眼圓瞠轉過身暗自交頭接耳,但無妨。走過那段由罰金積累為鋼骨逐層架構一點也不踏實的兒時歲月,你早已練得一身銅牆鐵壁刀槍不入了,還怕什麼呢!

你道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催眠手法破綻百出恁地拙劣,你在無形中的挫敗裡不幸抖落而光禿,譬如意氣風發與自信。是以,你將「頭上三尺有神明」常掛嘴邊,扮一中規中矩該敬的敬,不該敬的多少要避忌三分。你感到莫名奇怪,自己明明沒有任何固定的、虔誠的宗教信仰,該當冠以無神論者表述,但更奇怪的是你腦海時常出現一幫諸神眾天將,鬧哄哄地;如這座島上的其他子民,什麼都信,但同時什麼也不信。隨波逐流!這似乎便是這座島的共同生活模式了。你後來才知,直到後來的很後來,不經意翻閱《海神家族》被低斂而憂傷的文字狠狠噬咬過後猛地,啊、原來如此!

神應該都是寬容的,那是祂們之所以是神。──陳玉慧《海神家族》

你看著千里眼與順風耳兩尊神像破題貫穿通篇,而媽祖採隱喻式鋪陳,撲朔迷離中層窮弔詭,如八爪章魚觸角多方延伸,錯綜交構「尋鄉」、「迴游」、「溯源」這類的場景概念,耳邊忽地轟轟炸了開來。小說裡的主角帶著媽祖麾下兩員部將輾轉在各處異鄉顛沛流離,繞了大半顆地球經二十年後才得以順利歸隊。究竟是異國姻緣巧妙促成良機,抑或兩尊神像意外促成這段美好姻緣?如樁無解的謎團,烙作無可撼動的印刷鉛字,每嚼必痛。因你也是這樣一心一意渴求飛出這爿「是國非國」開墾不易的貧瘠土地,遠離那個「是家非家」晦暗的親族繫絆囚籠,在某個細雪紛飛的夜裡,如餓一世貪婪品啜「月是故鄉圓」,爾後毅然揹起行囊兜繞折返,於前半生你不甘情願承認的家國。你沒有颯颯威風的兩尊神像,只有懸在頸上姆指般大小慈眉善目的觀世音菩薩像,辟邪保平安,順道求心安。你的心是如此終日恓惶不安,片刻也沉澱不下,所謂的「安和寧靜」。追根究底,不外乎因你出生的年代恰好趕搭時局動盪的末班列車。你見識過父祖輩們如驚弓之鳥膽顫心驚迎送日升月落,儘管記憶一早模糊黏稠如碗米糜,而印象根本不再具體那麼深刻了,但你總是記得,並沒忘卻所有。

於你而言,《海神家族》的人物描寫是躍於紙上栩栩如生你的父祖輩們的若干截影;但在你之後八十年代以降出生的親族弟妹們,恐怕就沒辦法理解了。在他們看來,不過單純是部虛構小說罷,何來的「感同身受」?不!他們只能模擬,如歷線上遊戲的虛擬實境,一旦伺服器中斷連線登出遊戲,很快回到屬於他們安逸的現實世界,與你大不相同。你嘗試與他們攀談、交換彼此的心得,你說,讀著讀著不免心生疑竇,究竟是書中人物聊齋誌異般步出了現實?抑或家族成員於某個奇妙的當下不經意讓作者妙筆入了文?他們搖搖頭,不明白你在裝腔作勢沉重些什麼,用世故老成的口吻提醒你,那只是一本小說,放輕鬆!但你知道不是這樣,至少在你有限認知的近三十餘年載,過去諱言的諸多種種,確是一樁樁百分百真實,絕非虛構。就譬如電視機沒有故障壞掉,卻在某天放學回家後突然刷成肅穆的黑白,只是一個孩子的你不懂為何被限制暫停娛樂、歡笑,不懂大人們為何要為一個與己身毫無瓜葛的某某某哀戚落淚,你害怕恐懼家裡的電視機將永遠恢復不了繽紛色彩,於是你也跟著哭了,哭得比任何人都要慘烈。

你的童年如只氣球,有時洩氣乾扁,有時充盈飽滿,但更多時候是在爆破。你的母語因這一連串的爆破卡住了,莫名不輪轉,但你忙於熟悉「標準國語」一直都沒發現,直到久久探訪年邁的外祖母,與老人家簡單問安之後再無法流暢溝通,你方才如雷電亟轟!你該當如何說,我是由外祖母親手拉拔長大的?這樣的你,有何資格說是她老人家的外孫女?不!你簡直羞到無地自容!到底是好多年前的往事了,事隔這麼多年,你還是厚著臉皮活得好好的沒缺半角,按部就班成家立業傳承血脈,一路匍匐摸索生命的真正諦義何在,在螻蟻般皺折的日子裡回頭重新學習,一度被你錯以為不是母語的母語。你對政治舞臺上的抽戲換角十分冷感,僅有的一絲熱情早在這反反覆覆的過程裡消磨殆盡,餘下只剩無以名詮的重度厭惡,但還不至於到恨,恨需要熾烈的情感,遺憾的是你並沒有,也掏不出。到如今,你翻開女兒的母語作業簿,總是沒由來地感到頭疼欲裂,不是不會,只不過這個「會」的等級列屬封黃布條警戒,如幢強震過後鋼骨嚴重損毀搖搖欲墜的危樓。禁不住!哪怕只是不施任何力道輕輕的一推……

你輕拈一束線香,耐心教導五歲女兒該怎樣拜拜才對,幼稚園老師沒有教,她一無所知的差不多是張白紙。這一天,你甫拜讀完《海神家族》,忽然心血來潮帶她乘公車來到你們居住的所在地北投、在孩子眼裡宛如秘境般的關渡宮。你告訴她,我們現在要拜媽祖,要心誠虔敬合掌拜,不可以跑跑跳跳,不可以高聲嚷嚷,不可以跟媽祖說那些「五四三」的外星話……你叨叨絮絮好一會,然後靜下心閉上眼開始喃喃祈願,學幼時母親帶你去關渡宮,你忙著吹泡泡追泡泡打破泡泡,而她全心全意倇首垂目虔誠拜拜那樣。

這是一項神聖儀式,如妊娠分娩之前,必然歷經陣痛。電光石火間,你突然開竅了!

有家人等待的家--《海神家族》閱讀心得

2011第二屆-得獎作品中學組[入選]
有家人等待的家--《海神家族》閱讀心得
~~作者: 王婉倫/私立致用高級中學

每個人都有一段過去,或許他只是一趟平凡的旅程,也或許他已經邁入歷史之中,而我卻同時進行著台灣生命之旅以及見證台灣歷史的使命。這是一趟事事無法預料的旅程,但從我瞭解家鄉的種種以來,我便對自己說:「雖然自己可能無法像王建民、曾雅妮一樣名留青史,可是一定要見證台灣的歷史。」如果要說這是一種自我要求,不如說這是每位台灣人都該有的使命及認知:既然是台灣人,就不可不知台灣事,也要有身為台灣人的驕傲,我想作者陳玉慧也是這麼想的。走出家鄉、深入國外,才知道原來我們只是一個沒沒無名的小國家,可是就算只是一個沒什麼人知道的台灣島,也不能忽略他本身所留下的歷史痕跡。歷史跟人一樣擁有喜怒哀樂的心情,不管是傷心的過去,還是令人無法諒解的結果,都必須謹記在心,不可忘懷,因為我也是台灣的家人,而台灣就是我永遠的家。

身為台灣人的我必須要說:「台灣雖不像美國那麼先進,也不像埃及那麼古老神秘,可是卻擁有一顆誠心誠意的心。」不論是從以前的社會,還是身處這年代的我們,一座充滿民俗信仰的寶島,一直持續不間斷的秘密就在於祖先不斷的口耳相傳、留下刻畫時光的事物,為後代保留一個過去的面貌,運用這些古老經驗讓自己在未來也能邁步向前。書中的劇情也是如此,從一開始對兩尊遺留在女主角身邊的媽祖保鏢千里眼與順風耳而感到興趣的德國人,中間突然決定的回家之旅,到最後一起步入婚禮的兩人,就像是拜兩尊神像所賜一樣,女主角順利讓祂們重回媽祖的身邊,而自己也聽了一段過去那不為人知的家族秘密。

我印象特別深刻的就是書中所敘述的家族秘密,因為那是一段男性不斷因種種原因而離開自己深愛女性身邊的故事:一心只想開飛機而拋家棄子與投入戰爭的外公、為了政治不惜離鄉背井並過著通緝生活的叔公,以及被肉欲誘惑而不斷徘徊在不同女人間的不負責任父親。就像是從前的社會,主觀認為「男主外,女主內」,因此擁有家庭的男女,很快就意識到男性必須工作養家,女性則在家幫忙家務和照顧小孩,然而這段家族史卻反而發現一連串男女情感之間的空隙,無法兼顧丈夫與小孩之間的愛的女姓們只能繼續接受命運的安排,勇敢走向未知的未來,最後反倒是長大成人的後代來揭開這段過去的序幕,或許這就是這本書引人入勝的地方。

有家人等待的家正說明著不管過去擁有一段怎麼樣的歷史,大甲是大甲、台中是台中、台灣是台灣,每個人都擁有同一個家--台灣,書中的女主角正是最佳鐵證。自從在國外生活後,便沒有特別想要回到家鄉,一直到與自己相愛的外國人對神像發出疑問,才發現其實自己並不瞭解家中過去的一切,更何況是要對外國人解釋關於神像的故事,之後便想要試著回到家鄉解開自己心中的問號。當你身處異鄉時,會特別掛念以前所擁有的人、事、物,但對我來說就算身處異鄉,也是一種勇於挑戰自己的任務,帶著台灣的旗幟遊歷他國,我不只告訴自己也要告訴他國的人:「我是台灣人,台灣是我的驕傲,也是等待我回去的永恆之家。」

2012年1月18日 星期三

人真的離不開土地

2011第二屆-得獎作品大專暨社會組[入選]
人真的離不開土地--《一個台灣原住民的經歷》
~~作者: 方鴻明

莫那能這個名字,我記得叫他阿能。
年輕時,我記得讀過他朗爽無限卻也哀愁的詩,或許我也在運動會中遇到他,有如雲彩各有天空的交會,擦身而過,與只見彼此為土地及這地上的人無限奮鬥的堅毅眼神,在那肅殺的年代-台灣解嚴前後的八十年代。

的確,理想永遠在心中腦裏徘徊,有時飛揚,有時沉鬱,有時歡笑,有時啼哭,回想這樣的激情如何走過,發現自己一直笑,因這份感覺是如此美好,那時台北的天空總是陰沉,不暢快的而我們就是不瞑目的火,再燃燒著。

※引下引文無另註皆《一個台灣原住民的經歷》

經歷三十年的台灣各種運動,參與實踐或親見耳聞的,就是人與自己,人與人及人與土地的疏離及造成不平苦難,當人找不到可以安身立命的土地,自願流浪或被迫離開,能不痛嗎?想盲詩人莫那能更有切膚之痛,各種壓迫及不幸的匯集。

本書重點敘述了(見書封面)1970至1990,台灣社會劇烈變動時期,一個原住民的血液經歷,他的苦難、他的奮鬥、他的覺醒、他的挫折......,即是個人生命史的篇章,也具體而微的反映當時台灣原住民整體的歷史處境.....,我是1983年至1990年至台大醫學院唸書,也恭逢其盛地面對台灣這多變的時代(書中的阿草,是我親愛而尊重的學長,他也是我的啟蒙者.領航員,帶我認識台灣社會的真相,現在他是神經外科醫生,在桃園開業,他是不愛名利(正港勇敢的台灣人)。

從小,我們這年代的大部分人,都稱原住民(番仔)、(山地仔),台南市區長大的我,只聽到番仔出草,會殺人刮肉,阿嬤當我們囝仔不乖時,會罵我們生番或說番仔要來,我想我是生番,怎麼會怕番仔來呢?

事實上,台灣,有唐山公,沒唐山媽,很多可憐過黑水溝的漢人男性,不是羅漢腳仔,就是娶山地某,台南人,很多有西拉雅族的血統,我有反抗精神,或許有遺傳到原住民不屈服的驕傲。

當大一時,我參加台大慈幼山服,暑假去台東的利稻,位於南橫公路上的一個漂亮溫暖的聚落,才真的開始了解原住民,的確,年輕的我是懷著理想,不過說到(服務),至今想起卻是無比的尷尬和不自然,或說是切,格瓦拉革命前夕的摩托車之旅,一種自我成長,卻含有強勢的心態,三十年後,我們往往於滿足自身的表現慾望,搶奪論述權力的爭奪,資源的競逐,最後反映在自以為是的無恥,阿能!我們這些和人知識份子或社會改革自詡錯了人至中年,我想你也快近入老年,當美麗的稻穗招喚著,站在高山或平地上,感受到土地為生命的真實載體,那能不用唱酒高歌與自己、與人、與土地好好活著!

利稻,三十年後還是利稻,我還記得愛喝酒的長老,勤奮的婦女,天真無邪的學童,還寫信要我留下來,多回去看看他們。

我記得喝小米酒,吃山豬肉,坐著貨卡,乘著山嵐,頂著烈陽,呼嘯而下,或脫光衣服在清澈的溪水,看魚、撿石頭,阿能,這些應都是你的童年,不再回頭的夢,只是平地也多事,612.520....大多的抗爭事件,都成一個個的密碼,沒經歷的,那只是數字,對我們而言,可是血汗的抗爭(台灣寶島,自古美麗.受著外族來..)你會唱著歌,漢人也是外族。

我怎有立場為原住民爭權益,不爭又不安,你說原住民像飛鼠,笨蛋但單純連腸子內的東西,乾淨可吃,不像有些動物,肉跟骨頭都要吞下,我相信,因為我也吃過沒有腥味,奇怪,我們的阿草學長,這個草根的人,怎麼台大醫訊一大票人都去福和橋下吃狗肉,是背後深含象徵意義嗎?這我不敢吃也不敢問(吃狗肉,阿能,你也有份嗎?)


我們常自憐自哎唱著(橄欖樹),不要問我從哪麼來,我的家鄉在遠方..
很多被奴化的台灣人,家鄉在腳下,還自認是長江黃河或長城外的松花江上,或只有龍的傳人的義務,而沒有高等外省人的權利。

阿能!你若不離開大武山的土地,即使眼盲(這是遺傳,只怪天不怨人),也不會如此悲慘,漢人的移入清國的撫剿,日人的理番,國民政府的山地管理或管制,使你們失去了土地,奪去你的獵場、林場、漁場與農場,你們老人家在講述那整個遷移過移時,聽他們(排灣族)祖先提到過去不是居住山上,好像..高屏溪兩岸才是排灣族最先生活的區域,直到荷蘭人來..(P14),所以現在很多早期的遺跡都在西部,像凱達格蘭族就是在台北盆地,有水有平原又可以打魚又可以狩獵(沒有人要自動成為山胞)。

抱歉,原來你們是被山地化的,如我被國語化,沒有人願意的,至今也很多美麗的河洛話表達不出來。

從日本的文件,是從1900年開始實施山地國有化的政策(P15)。
清朝來了之後,各個部落的生活空開受到擠壓..部落跟日本人至少發生過100多次戰鬥,幾乎大部分的遷村都發生武力對抗(P19)。

我們民進黨、國民黨政府,藉各種名義,包括土石流,叫你們遷村,你們就是那麼不願意,我現在深深理解,就如我不愛搬家,離開固有的擁有、固有的一切一切接著日本的理番方式,以番理番,如最近塞德克 巴萊所演出的同胞相殘,也讓你們失去原有的生活方式,帶入一些所謂的文明概念,如錢.數目..等等。根本沒問過你們台灣的主人,前幾年,還有人說:把你們當人看。

我深深理解你們的憤怒,你的祖先圖騰是百步蛇如同我在你們聚落看到的黑白菱形相間百布蛇的性情是,平常你不去觸動他,他是不會攻擊你的,可是你一觸動他,他就會很兇猛地回擊(P26)很多禁忌如,干擾兩條正纏繞在一起的蛇,就會遭到惡靈的詛咒,以後你的家族如果有人懷孕的話會流產(P27-28)很簡單,,不要說生態上禁忌,我想每個人和愛人相好,沒有人愛被打擾我從你另外一個同族人亞榮隆、撒可努所寫的《飛鼠、山豬、撒可努》及《走風的人.我的獵人父親》更知道,理想並共享排灣族的祖先跟自然、土地共存的智慧也從你們身上學到(獵人哲學)獵人的孤獨和寂寞,是精神和力量的最大來源,兒子,你要學一個好獵人,就要學會(等待)的耐性。

所以,我知道除非忍無可忍,原住民是不會隨意出草,看你和你弟你妹那麼逆來順受,特別是你妹妹自願為家的付出,是社會福利沒做好。

撒可努的父親也會撫摸著大山豬,口中唸著:謝謝你賜給我的家族,..我們會為你唱歌,希望下次你能跑的共快.更遠增長你的智慧,躲過我的陷阱,去教導你的子孩和小孩《見飛鼠、山豬、撒可努P36-37》

獵人,在排灣族的語言裡指的是:能聽得懂土地和自然語言的人,沒有自私和利益,最知道分享的人,能力和武功智慧豐富的象徵第一次讀到,他們有沒有搞錯,吃錯藥,漢人語詞盡是絕子絕孫,一網打盡等等不留活口的血腥殘暴話語,我打從心中,真的服了排灣族等原住民。

跟我受過同樣反共復國教育的你,因山地資源有限,要下山找出路你寫的所謂的愛國意識(P72),其實從日據時代就開始由國家機器發動,灌輸到原住民腦中,像道南洋打仗的高砂義勇軍,也不完全真的是被迫的,但真的是有祖靈vuvu啟發?

我也看了很多原住民經歷清國、日據、國民黨及共產黨,找不到他們的祖靈,或要如莫那、魯道以血證明我們也都來到了政經中樞台北,你為工作,我為了求學,當然以後都可能是黨國體制中的一根小小螺絲釘「他們」,定義文明,劃下秩序,都怕我們鬆動了,其實他們是怕我們反了『中國歷史的(官逼民反)』可是要改朝換代的)阿能,你流連在台北縣的工廠,也來台北市玩玩,那時我進台大,第一次接觸到夏潮雜誌,什麼五四、釣魚台、勞工、原住民(或山地同胞)等等一股腦兒地跑出,原來台灣和我所被灌輸的不一樣,但憤怒青年總是書空咄咄的無力感,在那窒息冷森的戒嚴年代,大一,我開始寫詩、散文、小說.戲劇,感到生活經歷的貧乏,但也有機會接觸到台大青年、大學新聞、大學論壇、青杏、台大醫訊等你書上提到的這些人,包括讀起來很照顧你的阿草學長(我原本不知道你們那麼麻吉)台北縣的29鄉鎮,我是很熟悉的,因陪了一位候選人走了N次,台北市的天空總是陰沉,台北縣的天空又是灰濛濛的一番景象,除了鴿舍般的小住宅,大部分是石綿瓦的鐵皮屋工廠,嘈吵的噪音,工廠廢水兀自地排出來,垃圾廢棄物滿地,交通擁擠,垃圾交通一定清,就成了政見主軸環狀捷運也是經了快20年。

其實,不只是原住民,被壓迫的階層命運都一樣,大一暑假,我去了利稻,原住民在祖地的歡愉是短暫的,接著流離失所,在社會底層掙扎,這段期間我也讀了史明《台灣人四百年史》,林木順的《二二八事件》,一些需要透過特殊管道才看的到的書,至於馬克思,彷彿是每個時代,被壓迫者的鴉片說「馬告」(山地一種提神有胡椒味的種籽)。

我只讀過共產黨宣言,那簡字本的資本論三冊大厚,讀完想通了,可能七老八老了,還好沒讀,不然總會掉(馬克思如此說)的書袋。如「馬克思說原住民的革命也是階級性的」之類。

你也做過命運化妝師

注意事項是說,一定要對死者有嚴肅的心情,不能污辱屍體(P143)你所說的福馬林味道,我想起解剖大體時,學期未考完,睡了兩天,和同學到三重看了成人電影,這對我人生有很大的震撼,生命是如此泡沫。

接1979年美麗島事件後,台灣社會力爆發了起來,各種抗爭抗議也風起雲湧,我藉著自立報紙.人間.當代.南方.(呂昱辦的,我也曾參與編輯過)來了解我們島嶼的現實與命運,也開始認識黨外編聯會,公政會這些人,台大校園開始爭(校園民主),從代聯會至學生會長普選.教授治校.校長直選等。我們以來此走一回的心情,面對逮捕。

我知道那時已有(原權會),原住民朋友每個都黝黑可愛.很愛唱歌.但好像沒看過有寫詩,看你的詩渾然天成,更顯得我的無病呻吟。

讀著P230頁的詩,後部你寫得真好。(我拍手擊掌叫我)
請你拿開那雙遮住陽光的手
還給我們一絲溫暖;
用我們的血用我的汗
換來明天掛在子孫臉上的春天


是的,弱者更沒有憂鬱,悲觀的權利,台灣這個(生命共同體),承載了大多苦難,又要無故分擔1949年的大江大海的高等外省人苦難。

我小學回了一個外省人同學的話:既然你哥哥爸爸真偉大,怎麼會跑路到台灣,丟了錦繡江山呢?阿能,當然你也可說,我們原住民,原本快樂,為何要承受你們閩南人.客家人.外省人的苦難了,那荷蘭人.西班牙人.日本人已走了,說台灣人親像舞女,真的很有道理。

你說:台灣哪有三民主義,都是假的,你看連選舉都要恐嚇,國父連建國綱列裡面都強調反對壟斷!(P259)

你說的真有道理,我去過北京,一個北大畢業的也幹說:世界最資本主義的就在中國,一切向錢看,以前台灣無法完全施三民主義的原因,是中國沒統一,還在特別動員戡亂戒嚴時期是哪碼子道理?

書末,我讀到你有關飛鼠的故事(P276-277)
--飛鼠就在那兒搖搖晃晃,隨時會淹死,那個莫那能經過那附近,就衝進去就那隻飛鼠,..但他的腿已經被折斷了
(啊,我們的英雄是為了救一隻飛鼠)
祖母突然講(殺人是不對的,殺人是犯罪的)(P278)

可愛可敬的莫那能,排灣族,台灣及全世界的原住民,我們自謂文明人,虧欠你們太多了。也很多要學習的。

阿能!你讓我再回到時光隧道,回想生命長河最精采的一段,最後只問你和家人還好嗎?我祝福你們和族人。

2012年1月16日 星期一

擁抱自然

2011第二屆-得獎作品中學組[入選]
擁抱自然--《十五顆小行星-探險、漂泊與自然的相遇》閱讀心得
~~作者:"王彥傑" 成功高中

我想,從我仍舊稚嫩懵懂時,就離不開大自然親暱的懷抱了。

小時候,爸爸總奮力踩著鐵馬載我到離家不遠的山林,雖稱不上是巍峨壯麗的山嶺,卻也是片幽僻清靜的桃花源。沿著潺潺小溪而上,向上望,陽光穿過蓊鬱的濃蔭潑灑下來,俏麗的鳳蝶迎著徐徐微風翩翩起舞;向下瞧,波光瀲豔的水面映著蝌蚪嬌小可愛的身影,悠游的魚兒飛濺起銀亮的水花。霎時間,一襲瀟灑的身影拍撲於我眼前,璀璨炫目的身軀刷地一聲俯衝而下,下一秒嘴裡就啣著活蹦亂跳的魚苗,那是我與美麗的獵人-翠鳥,邂逅的瞬間。每一回來到空靈的山野,我都被奇妙的大自然深深吸引,不同的時分,不同的季節,不同的心境,就能有不同的奇遇。不論是雄偉的大冠鷲在蒼天傲然盤旋,還是嬌嫩的毛毛蟲在枝枒悄然蛻變,對於大自然這位神奇的魔術師,我徹徹底底並陶醉萬分的中了她的把戲。

沒了大自然的我們,就只是紊亂失序的拼圖,大自然和人類,從古至今一直是共存共榮、休戚與共的緊密關係,好比書中那團團繞著「大自然」這顆恆星運轉的十五顆小行星。在他們的軌道上,「大自然」亙古不變的燁燁光芒,就是他們唯一的目標。

爲了追隨台灣雲豹在山嵐中的縹緲身影,姜博仁先生秉持著堅定的信念展開困難重重的研究,純摯執一的眼眸一如雲豹獵殺動物時的神情;為了效法老鷹在蒼穹中的堅毅英姿,鷹人沈振中維持著樸實的姿態向威風的猛禽學習,在任何人都無法企及的高度,自由自在的乘風翱翔,一擺人們汲汲營營的醜態。

同樣面對崇山峻嶺的嚴酷考驗,拾方方先生勇登珠峰成就自己的志願,甚而壯烈犧牲成為千山萬壑的一部分;森富美女士首登玉山印證自己鋼鐵般的意志,甚而勇猛展現女性強悍堅定的一面,兩人不凡的志氣彷彿綿亙的山勢迤邐不斷。

同樣是挺身維護大自然的老嫗,伸港來的阿嬤天天奔波至臺中做生意,堅持販售在地新鮮美味的海產;平等里山上的怪婆婆,雖然對來訪的登山客不客氣,卻也是為了保護山林最原始綺麗的自然生態不被破壞。即使她們倆都是台灣這片土地上微不足道的人物,卻都將「守護自然」這項重要非凡的任務視為自己的使命,踏實不馬虎的在生活中實踐。

同樣針對「家」的定義,坐落在上安村的老五民宿始終懷抱著有機的經營理念,採用當地農園的物產製作料理,外頭的草坪上也盡是本地的原生樹種;炮子崙上代代相傳的傳統草厝,建料都是就地取材,用厚密的茅草交疊成頂,以當地的長條砂岩穩固地基,還有古樸的「土角磚」堆砌成牆。兩棟建築也許不比新穎的房屋美輪美奐,卻都謹守著不干涉、不破壞自然的原則,才能經歷歲月天災的風刷仍舊屹立不搖。

當然不只這八位人物,其餘所有的小行星都在人與自然間覓得祥和的相處之道我和這十五顆小行星,都是打從心底熱愛大自然變化萬千的模樣,也打從心底敬畏大自然玄妙宏偉的力量,更是打從心底想為傷痕累累的大自然盡一份心力。少了大自然豐沛的灌溉,人類的未來就只是枯槁凋零的花朵。當我們極力拓展更文明的未來時,千萬不能只把利益財富放第一,也要替自己生活的社區環境、生活的這塊台灣寶地、生活的這顆藍色星球好好思慮,究竟什麼才是我們追求的幸福?難道是擁有無盡的財富,卻換來人類蕩然無存的盡頭嗎?別小看自己的渺小的力量,多關一盞燈,少丟點垃圾;多勤儉一些,少貪心一點,就能讓負荷沉重的大自然多喘口氣。

最近又重返那片令我緬懷的山林,我很慶幸記憶裡的場景沒有太大的轉變,卻也不得不承認人類猖狂的足跡正一點一滴瓦解一切:垃圾在原本清澈的溪流裡流浪;汽機車的廢氣快讓四周的樹木窒息;那美麗的獵人或許也被囚禁在汙濁的現實裡。我下定決心,不讓這裡清脆的啁啾、泠泠的流水聲、蔚然的草木,以及恣意暢遊的生物消失。

我想,從即刻開始,換我給大自然一個最最窩心的懷抱。

命運的原型是靈魂的狀態

2011第二屆-得獎作品大專暨社會組[入選]
命運的原型是靈魂的狀態--《海神家族》閱讀心得
~~作者:于治嘉

夏天,窗外的蟲鳴撕聲力竭,是不是因為只有一季的生命可以存活,所以這樣奮不顧身?在地球時空裏,我們的生命系統比起蟲兒似乎較為綿長,如果要蟲兒幾世紀地鳴叫下去,不知道它們會不會願意?而且一代又一代地重複做著相同的事情,姿勢、發音方式、位置、季節、交配、繁殖……。

如果不是朋友的熱情邀約,如果不是這些年家裡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如果不是因為一位科學博士風水救國的願力,我不會想踏上追本溯源的路,我沒有家,我經常對自己說,別奢望了,妳是個撿來的孩子,不承認?那妳為什麼長得最醜,功課最差?身邊的伴侶一個換一個?現在哥哥們有兒有妻有房,妳卻當個游牧民族寄宿在朋友家?我一直覺得我是一個人活著的,即使夜裡躺在愛人懷裡,耳邊充斥著那些呢噥甜膩的情人耳語,我心底深處仍找不到歸屬感。

「人的結構是由身、心、靈組成的……,其中最可以被驗斷的就是遺傳性的疾病和遺傳性的命運…..」,台上張誠博士語氣不疾不徐緩緩說到講義16頁,把我從對母親最近發病住院的憂慮裡喚醒,「命運是會遺傳的,如果對這一段並不清晰,沒有關係,仔細地去觀察看看家族當中的身體健康、事業財運、感情狀況,你會發現風水是實現命運的機制,而命運是會遺傳的!」

靜子那時已十四、五歲了,大約從那時起她開始嗔恨她妹妹吧,我回想,我問過靜子母親,綾子外婆那麼喜歡打小孩嗎?靜子母親說,哪有,她只打我,她從來不打別人,不打她的心肝兒子也不打她的心肝小女兒,只有獨獨打我(靜子母親說時連自己也忘記她曾多麼用力地打過我)。靜子母親說,她那時便知道,那個家不是她的家。
她說,那些年,她都自己一個人活著。
【陳玉慧-海神家族】

我從小對三哥哥就有種莫名的嗔恨,我知道他非常非常優秀,在那不大不小的眷村裡面,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到了上學時期,最大的痛苦就是和他同校,只要老師點名,便會張大眼睛很認真地把我從頭到尾看一遍,不可置信地說原來妳是那個誰誰誰的妹妹啊,成績怎麼會差這麼多,妳媽媽是不是抱錯小孩了?我會氣的凸出眼狠狠地瞪著這麼說的老師,一語不發。

媽媽最疼三哥了,生過我之後的母親胖得不可收拾,才一百五十三公分的骨架要承受七十公斤的肉,怎麼看都覺得母親圓滾滾像顆球,肥油肚皮讓她慢慢地行動不便,長大的心願就是離開家到外地唸書工作,如我願後,回家的例行公事就是幫母親清理背脊和等她燒好吃的菜,她愛我邊幫她洗背邊幫她搥背,「我最喜歡妳幫我按一按,我好舒服!好好睡!」母親會在事後,不好意思地用客語重複她的舒適,我知道她想表達她的感謝,反正我沒什麼可以值得她開心的事情,這一件還不算太難,我也就養成了習慣,這期間直到她中風糖尿臥床前,我有很多機會是可以幫她洗背、搥背、剪腳趾甲,她只要不開口問我賺錢賺的多不多,我們都可以相安無事。

有天晚上,我像平常一樣,在洗澡間外等待母親把熱水放滿澡盆,然後推門進去幫她洗背,她開口就是抱怨父親在家裡面惹她生氣,這樣的抱怨我早就習以為常,聽得很漫不經心,後來從她口裡說出來的內容,毀了我對父親的尊敬,也讓我踏進了母親心中埋藏的秘密傷痛裡,原來我如假包換是他們的孩子。

我是那個宣稱沒有父親的女兒,失去父土的女兒,無政府主義者的女兒。我可能跟我的父親一樣不負責任,遺傳了他所有的缺點。我討厭聽他說話,他總是自以為是,他說謊,而且自己還相信他說的謊言,他不斷地背叛母親,頑固堅持,死不悔改。
【陳玉慧-海神家族】

一家人還沒有搬到龍潭前,隨著父親的軍旅生涯,曾經短暫地住過水源路附近,那裡房子破爛不已,媽媽在台北連續幫家裡添了孩子,男孩子們。我也是台北出生的,只是出生後,全家就搬到龍潭陸軍總部旁的眷村定居下來了,媽媽說當時爸爸外面有別人,她說她當時太傻,把證據燒掉了,她曾經抓到父親出軌的事實,因為照片中那個身材姣好的女孩穿著內衣褲上鏡,父親手臂上的刺青洩了底,不管母親怎麼歇斯底里地大罵父親,揚言要他納命來,父親從來不曾承認這件事,母親事後把信和照片全燒了,因為愛也因為恨。媽媽知道我從小就崇拜爸爸,他是我的天我的地,他對我的疼愛有加,除了帥氣的外表之外,他身上沒有媽媽那種鄉下人家的俗氣,爸爸是無所不能的,有勇氣有膽識,只是不常在家裡。

父親曾經不忠?!這一點已經太震撼了,母親繼續說「我知道妳恨我,覺得所有的小孩中,我打妳打最兇,其實我要告訴妳,我打妳大哥是打最兇的,」我和大哥年紀差了一輪,對他的記憶只停留在他很會嫌棄我寫的書法字,因為他天生就擁有各項才華,會寫書法、彈吉他、吹口琴,我都是纏著爸爸要去學跆拳道、學畫畫,我花家裡的錢卻沒有一件事情做得到大哥的完美,他北上去念師大附中後,我對他的印象就更淡了,我不知道我是他一手帶大的,而且他是家裡最聽話的孩子,為什麼要打他?「每次他用值班當藉口不回家,我知道他又去外面找那不要臉的女人,我就會打妳大哥出氣,曾經我也想要用農藥自殺,先餵兩個小孩,再自殺,只是我忍住了,小孩是無辜的。」母親訴說這段往日時,我已經看不清楚眼前她的背,因為眼淚如同海水,為什麼我要為三十年前的事情掉淚?媽媽,妳是因為這樣,才常常半夜裡唉聲歎氣失眠的嗎?「好幾次,他說軍中有要事,堅持要把我把小平(大哥)、小安(二哥)帶回娘家,他不知道娘家的人早就因為我嫁給他,看不起我,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伸出援手?讓我回家,我哪裡有臉?如果不是妳三阿姨願意讓我暫時借住,我就要和妳哥哥們流落街頭了,我永遠記得我一個女人家帶著兩個孩子,站在路邊,不知道該往哪裡去的焦急恐懼,我好害怕。」

那是我還沒出生前家中發生的事情,當我追問爸爸,他要我別多想,他的口氣堅決,讓我甚至懷疑過母親是不是自己幻想這樣的劇情。多年後,我背叛我的伴侶時,如出一徹的態度,合理化自己躺在別人懷裡的事實,佯裝一時情緒,還接著裝瘋罵傻兼陪笑地問對方還愛我嗎?我跟父親一樣不知廉恥。「大自然的現象就是如此,看見一顆樹的果實就可以知道它的根是什麼品種,而根就是我們的祖先,先人的靈魂狀態就決定了我們現在的狀態。」

我現在是什麼狀態?

為了做到風水三日通中繪製三代家族結構圖的承諾,我和六舅舅相約在週日的下午,六舅舅是家族中最常到家中走動的親人,至於其他的舅舅們多被養家活口的重擔給困住,一輩子沒機會開進口轎車到城市裡去看看繁華,唯獨六舅舅扮演起串聯族人們感情的要角,而透過他的敘述,我彷彿穿越了時空來到了客家大家庭,媽媽十歲前是叔公的義女,爾後回家也是日以繼夜地幫助家裡務農,勉強把國小教育讀完,外公曾經為了養家活口,必須每天背著沉重的工具到很遠的地方當水泥工人,即使摔斷腿後走路一擺擺地,都要咬牙撐下去出門幹活,因為一屋子的家人要靠他養,四十七歲那年被失心瘋的狂牛鬥死,開腸破肚的模樣至今都讓舅舅印象深刻,「那年我八歲」舅舅說,活下去最重要,整個家族都在為下一餐奮鬥著,那汲汲營營努力不懈的過程,說起來輕鬆,聽起來沉重,外婆呢?外婆那時候在做什麼?跟妳媽媽一樣,妳外婆的樣子就是妳媽媽現在的樣子。我知道外婆暴飲暴食,死於糖尿病。外婆生了十一個孩子,兩個死於糖尿病,一個肝癌,一個夭折,目前我母親也患有嚴重的糖尿病。

父親的父親呢?我的爺爺是江蘇阜寧縣人,據父親說他是個地痞特愛面子,貪圖娛樂,抽水煙、打小牌樣樣都來(我認為玩女人是父親特別跳過去不提的),天氣好的時候,性子來了就帶著獵槍和僕人去打獵,有個身份如同現在的村長,也是花錢買來的,爺爺很少照顧奶奶,也不太管家裡的事情,爸爸每回提到家鄉的往事,總一個人感傷起奶奶對他的疼愛,若提到爺爺則是咬牙切齒,「我爸爸不是個東西」,他說。我現在才知我的奶奶全名叫做周素蘭,疼子如命,戰後住在河邊小屋,死在屋裡。父親留了眼淚,說到這時。

而媽祖呢?祂看著這個家庭,成員的消長和分離,感情的毀滅和重生。媽祖當年從福建跨海渡洋而來,祂忍受過多少次海難與颱風,祂聽過多少次死亡對人的召喚,祂一直是苦難者的救護,祂怎麼會拋棄我們呢?雖然我們並未走在牠暗示的路上,雖然我們總喜歡以我們自以為是的眼光來看祂?
【陳玉慧-海神家族】

「改變靈魂的狀態才能真正解決事情,而慎終追遠,民德歸厚才是我們身為子孫的第一要事。」張誠老師揭示了中華民族淵遠流長的秘密,原來我們血脈相連的基礎來自靈魂,靈魂才是命運的原型,我決定哪也不去了,不管我怎麼躲,怎麼逃,原來答案早就刻印在我的血脈裡,難怪郭璞葬經理的提到「銅山西崩,靈鐘東應。」不管是不是時代的悲情命運,我是裡面的一個角色,還有陽世子孫的劇本要演,「我們現在種的因,就是未來的果,我們可以忽略祖先對我們的影響,我們可以假裝風水是迷信,但是它一定影響我們。」只是一個月的課程,在我內心翻騰出的情感和覺醒彷彿一世紀之久,也許時機到了,我該上山去跟藥師佛報告自己的收穫,藥師琉璃光佛是宇宙中唯一一尊發十二大願要讓人們心想事成的佛陀,祂的慈悲救治眾生身體的苦(身)、心裡的苦(心)、靈性的苦(靈),只要真心相信,服祂這帖「藥」自然有效,若是不信,縱使祂有千萬神力助人,人也無法收到其福報。我是信的,我是全家最叛逆的孩子,卻深信藥師佛的大願力,全因為我母親重病時,祂曾經讓我的母親起死回生。祈求藥師佛暫時安定祖先們不安的靈魂,給我機會去改變。

我們一行人不斷地燒銀紙,彷彿怕他們在冥間錢不夠用,那時半邊天都是煙火,天愈來愈暗。
【陳玉慧-海神家族】

于家祖先本是客廳牆壁上的一張紅紙,連個一般的牌位都沒有,說來實在丟臉,而且父母相繼病倒後,我們連祭拜的基本禮儀都不做了,更別提燒紙錢這個被認為不環保的習俗,如果換成我是祖先,我怎麼不鼻酸?我雖不是家中長子,但聽懂了大自然的智慧後,也知道靈性要安頓在靈氣充滿的寶地,透過天地孕育的超能量,才可能改變狀態,我實在責無旁貸,而這跨世代的不解情愫,就請藥師佛見證,在我這一代宣告終結,讓命運不再遺傳。

夜幕逐漸降臨這塊山坡地。我們一路走回平地,當我們一起回頭看著那塊山坡地,就在此時,天邊的星星全都在一剎那間像奇蹟般亮了起來。
【陳玉慧-海神家族】

麻醉止痛與復健

2011第二屆-得獎作品中學組[入選作品]
麻醉止痛與復健--《殺戮的艱難》閱讀心得
作者: 尤尊毅,建國中學同學。

無數聲槍響──一發發廉價,據說不超過五元的子彈彈跳,彈殼落地──就這樣,一個人,就默然地死去。可是,在默然死去之前,可能,是無數的哭聲,在眾多夜裡,一直徘徊在人的夢中久久不散。我們或許在心中的某處排斥著死刑,因為它不該隨意葬送人的一生,卻又同情每個家破人亡的家庭,總覺得殺人犯死死去好了,很矛盾,很矛盾……漸漸地,意見開始分成兩派,你說:「求其生而不得」;他說:「沒有人可以決定人的生死」,於是沸沸揚揚的,不禁令人思考起,這世界,除了一死還有沒有方法去制裁「罪該致死者」?
一、死刑是一種誘惑?
死刑是一種誘惑。
有正義感的人,多少都曾經把死刑當作是一種實現正義的方法……
【張娟芬—殺戮的艱難】

最早最早的巴比倫,有著最早的律法──漢摩拉比法典,其中就記錄了所謂「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觀念。
多少年以來,我們依舊這麼認為著。不是嗎?我們或許是害怕人生遭受再次的威脅,或者是他的罪讓我們不覺得他是人了?更或者,我們只是要報復,報復他給人帶來的傷痛?
大部分的人痛恨犯罪,我也討厭犯罪。大部分的人希望惡有惡報,我也認為做錯事的人應該被懲罰。我們其實沒有那麼大的歧見吧?但是一說「廢除死刑」,大家就嚇得好像監獄大門洞開,壞人全部在街上亂竄。「廢除死刑」又不等於「把壞人放出來」!「廢除死刑」的意思是「繼續把犯人關在牢裡」不是嗎?
【張娟芬—殺戮的艱難】

在書裡,作者一開頭便提到了「有一些時刻,我找不到理由說『廢除死刑』」。的確,多年來──看看那新聞頭版不時便來個聳動標題──仍舊有些人喪盡天良,於是人神共憤,而受害的家庭看起來是多麼的弱勢……的確,這些人,不得不承認,應該全上了刑場然後行刑。這麼說似乎有些意氣用事,但是真是如此,就如同作者在書裡提到她看到了那受害者的死亡照片集時,燃燒的那股憤怒。
可是,仔細想想,然後呢?很多死刑犯在槍斃時,我們人的記憶已淡忘了這段事情,畢竟,我們不是受害者,那種刻骨銘心、撕裂似的悲傷,我們無法真正的去明瞭,於是,死刑──碰!結束,然後這件案子就似乎沒有發生過了……喔,可能會再想起,當電視來個回顧的專題故事時,搞不好你會想起,然後呢?
餐桌上空的位置還是空著,盼望的身影還是不再了,然後呢?
有誰會一一記得誰誰誰被殺了又誰誰誰槍斃了呢?這樣死刑的功能宛如殘剩短暫的安慰,就像是吃了個安眠藥然後,沒有然後了。
將死刑改為無期徒刑呢?沒有了止痛藥,傷口的確是比較痛的,少了死刑即時報復性的安慰,受害家屬會反對,的確在所難免,不過一年五年十年之後呢?
有部國片──〈酷馬〉(王小隸,2010)改編自一段真人真事:一位孝順的少年卻因為意外捲入打架現場而被刀子刺殺身亡。兇手,是比被害者更小的十五歲少年。
死者──父親早因肝癌逝世──的母親幾乎崩潰,一度曾經想用西瓜刀刺殺那兇手,然而因為兇手僅僅十五歲而於心不忍。隨著時間慢慢地過去以及志工老師的輔導,最後,兇手獲得了死者母親的原諒,並於六年後保釋。他後來考上大學,改過自新並重新作人,承諾會永遠奉養死者的母親。
我突然想到,如果那時兇手被判了死刑,那麼會有什麼不同呢?
或許死者的母親可能還沈溺於悲傷之中,也可能心靈最後崩潰了,就如同作者在書中所提及的:
死刑沒有嚇阻犯罪,倒是無謂地轉移了大眾的注意力,也阻礙了大眾對於被害人支持系統的關切。
【張娟芬—殺戮的艱難】

閱讀完殺戮的艱難,深深認同的就是這點,我們所需要的安慰,不只是止痛劑,而是長遠的復健。然而,我們──就像是藥物濫用──卻選擇了大量的麻痺,把「然後呢?」全刪除了。
二、「求其生而不得」的辯白
這世界本來就是一體兩面的,既然有好,就勢必會有惡。可能會有人認為〈殺戮的艱難〉一書只舉出了光明面而撇開黑暗面不談,這個問題先暫時放著。
的確,有些人的劣跡是我們很難釋懷的,譬如開膛手傑克。他距離我們的年代已超過一百多年,我們提到他時卻依然抱著厭惡、恐懼的心。這種令人髮指的行為,或許真的該判除死刑,畢竟這已經不是安慰不安慰的問題了,這是一種社會不能夠忍受的行為了。這時就又提到了作者在書中所提到的──死刑被人認為是一種殺雞儆猴的刑罰。
是的,可能很有震撼力,在子彈射擊的刑場,每個執行的法警還需要心理的輔導。可是我思索到的卻是──這震撼,有辦法傳達出去嗎?
幾乎不。刑場的執行根本就不會有民眾去觀看,那麼震撼力就只剩下言語的一種威脅與人本身對死亡的恐懼了。這樣的效果,其實不會太有效,畢竟亡命之徒就是已經豁出自己的性命不顧了。那麼,為什麼不考慮看看無期徒刑呢?人不是最害怕寂寞與孤獨的嗎?想想那種關在監獄而幾乎永度終生的恐懼,似乎也不比死刑的震撼差多少?
然而目前許多人卻如此的排斥,我深深地認為,那是因為目前措施的一些漏洞。
特赦與假釋,這兩項的存在,令人轉而投向死刑,雖然我國規定得服刑一定年限後才可特赦、假釋,但是,我覺得這有時實在令人擔心。有些受害的家屬一聽到無期徒刑,往往聯想的,就是「啊馬兜關幾年就被假釋了……」,為什麼不提高年限呢?譬如關個至少二、三十年?這樣不就更有懲罰的意味?
再來說說剛剛談到的問題,其實我讀完後,認為〈殺戮的艱難〉一書縱使偏向廢除死刑,卻也是以一個不同的角度來談:
我的論點不是他不該死。
我的論點是我們不該動手。
【張娟芬—殺戮的艱難】

廢除死刑,不代表不懲罰,只是方式不同而已。
三、殺戮的艱難……誤判
我落淚了,無法停歇的。
當讀完盧正案以後,就無法止住心中的悲傷。
有確切的證據說他不是兇手,沒有確鑿的證據說他是;沒有符合的比對說他是兇手,有符合的比對說他不是兇手。
他在哪裡?他已逝世了。
許多法官投書支持廢除死刑,就是因為壓力的負擔太大,有人直接承認說他可能誤判。
或許,你說這是少數,但是──書中提到今年臺灣『才』槍斃7人──那麼,那其中有誤判的可能性有多少?
盧正案是最悲劇性的例子,他完完全全是無辜的,全部的證據都說不是他,卻是他死在槍響下。
這是很恐怖的,至少對我一個沒有接觸過死亡的高中生來說,很恐怖。
法官也是很辛苦的,一個誤判,害了多少無辜的生命呢?這是死刑的可怕之處,因為死去,就無法挽回了。
不是說好像無期徒刑就可以隨便地判,而是無期徒刑的可彌補性比較大,而死刑,就沒有辦法了。
四、結束。
原本,我是半偏向支持死刑的那派──或許是我尚年輕而未見過死亡而恐懼死亡──但是,我對誤判的那部分感到很傷心。若是發生在我呢?我無法想像,也不敢去想像。
還是那句作者說得話,我深深地認同:
我的論點不是他不該死。
我的論點是我們不該動手。
【張娟芬—殺戮的艱難】

其實廢除死刑,應該是要讓犯人去負起在這世上造成的傷害,而非用死亡逃脫。
自古到今,殺戮就是一種艱難,我們可以改變政策,讓原本該判死刑的受到更有意義性的懲罰,如勞役。廢除死刑,是讓他們彌補他所造成的傷害吧。
死刑,是一種暫時的麻醉,不過,這世界,需要的是長久的復健。
多照顧受害者的家庭,而不是短暫的以死刑來麻醉,更是重要吧。
殺戮艱難,不過彌補更難,而這世界,需要更多彌補。

子夜列車猶未停


2011第二屆-得獎作品大專暨社會組[入選作品]
子夜列車猶未停--《行走的樹-向傷痕告別》閱讀心得
作者: 于孟涵

在星光搖曳的深夜,一列看不到盡頭的列車快速地在夜幕下行駛,列車轟隆轟隆開過,鐵道兩旁的香蕉樹,寬大的葉隨之搖曳,列車所經之處,每個人都睡了,睡得太熟以致於不知列車經過,唯一醒著的人,是個瘋子。

國家不記得的事

《行走的樹》是記憶與遺忘之書,也是背叛與原諒之書。季季19歲與年長她17歲的名記者楊蔚結婚,結婚時她們相識不到半年;婚後季季逐漸發現她自以為認識的丈夫,其實是一場場連主角楊蔚本人都混淆的演出:在人前,楊蔚是當過政治犯的老左派,文筆一流的作家、眼光獨到的記者,受人敬重;在人後,楊蔚每晚都嘶吼著在夢靨中驚醒,青年時是共產黨的間諜,中年成為告密者,他是賭徒、惡棍,在楊蔚與季季的婚姻末期,他為了要錢賭博而恫嚇家暴,形容猬瑣。楊蔚的夢靨遂從夜晚擴散至白晝,將季季也網羅進去,網進這重重謊言的夢靨裡。

季季成書時,昔日楊蔚告密的受害人已出獄,楊蔚本人墓木已拱,季季卸下長年背負的經濟重擔,重新提筆創作。多年過去,作家的記憶卻光潔澄澈如剛擦亮的玻璃窗,透過窗子展現6、70年代的台灣藝文風景,當時各領風騷的文藝青年們,在一次次的聚會中迸發出的火花,歷歷在目。在那明亮的窗景裡,楊蔚其人或隱或現的主導了本書的主軸,如同他主導季季19歲之後的生命。但是在人物對話情節之下,隱伏著一股強勁的暗流。被捲進暗流裡的人身不由己,失蹤了、死去了,或著幸運一點,殘存下來,然而活著也不是原來的自己,活著但是活在謊言與噩夢裡。

這是季季的記憶,這也是國家不記得的事。

也許它記得,但是對誰也不說,就像季季一樣保持沉默;更或著像楊蔚一樣,編織著一個又一個謊言,織成天羅地網,把大家全部網進來。知道真相的沉默,掩蓋真相的猖狂,於是謊言、暴力與扭曲的人性,在那不得舒展的網羅裡,重創原本鮮活靈動的心。

《行走的樹》以個人回憶對抗國家的失憶,以小人物的真實生活對抗黨國的謊話連篇。在書中篇章裡,看那一位位意氣風發的青年才俊,抱持著理想、沸騰著熱血,在「時代」的操弄下灰飛煙滅;看那一位無助的年輕母親,她的丈夫也是她懷中新生兒的父親,花言巧語哄走她坐月子的錢、私自變賣她的嫁妝、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向岳丈索求鉅款;毆打她、跟蹤她、要脅她……。很少人知道「共產黨宣言」到底說些甚麼,很少人能忽略年輕母親暗夜無助的飲泣。那些吞聲哭泣的夜晚,跨過義正詞嚴剛健正直的主義,繞過革命與戰鬥的激進訴求,柔弱地、緩慢地、但是卻不曾間斷地,鑽出謊言的天羅地網,沉澱在周遭沉默的人心裡。

往事並不如煙

子夜疾行的列車,車廂裝載的不是貨品,是屍體。看不見盡頭的車廂,每節車廂都裝載著溫熱的屍體,全部死於兇殺。夜晚的星星這麼亮,但是卻只有一個人看見,目擊者回到家鄉不停訴說,然而其他人都沒聽到也沒看到。他瘋了,大家都這麼說。

楊蔚背叛了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盟友還有他自己的理想,他背離了丈夫與父親的職責,在關鍵時刻密告自己的盟友以保全性命。他毫髮無傷地活下來,卻從此走向自毀的道路。緘默四十年後,季季寫下這本書,揭露自己心酸過往,向傷痕告別。

法規主角永遠給我們這教訓,一言以蔽之,這就是人生:你當然是輸了;要緊的是你被毀滅的時候怎麼保持你的風度【海明威-美國現代七大小說家】。

這引言出現在書中的開篇與後記,四十年後季季向她的傷痕告別,透過書寫,季季終究原諒了楊蔚,那將她的人生帶入重重迷霧、帶來深深痛苦的楊蔚。

可是啊可是,那個使楊蔚不成人形的暗流呢?那個吞沒無數人命的暗流也一併被原諒了嗎?

如果說楊蔚背叛了理想、朋友、婚姻與家庭,以致在自暴自棄中走向毀滅;那又是什麼被判了楊蔚?是「時代」嗎?這是動盪「時代」必然的悲劇所以雖然無奈卻又無能為力所以聳聳肩就可以忘了嗎?

蒙上眼睛就以為看不見,摀上耳朵就以為聽不到,而真裡在心中創痛在胸口……,啊,歌詞引用出了錯誤,這是六四天安門事件的紀念歌曲,我們的政府可沒有動用軍隊屠殺平民然後再裝作沒事,對吧?課本都是這麼寫的。

可是課本記載的是國家說的故事,而國家的記性不好,張冠李戴有之,掛一漏萬有之;課文中的正氣凜然與理所當然讓讀者邁入它的網羅中:謊言編織的天羅地網,子夜傳來的哀哭,甩甩頭也就略過去了。
然而,席根鐸想到要離開他寧靜的容身之所,幾乎嚇壞了。他大聲吼叫說,誰也別想叫他離開;他不想去看那兩百節車廂載滿屍體的火車,每天傍晚從馬康多開出,駛向海邊去。「車站的三千四百零八人,全都死光了。」他大叫說。
【馬奎斯—百年孤寂】
The truth is the daughter of time.

真相是時間的女兒。在這句諺語裡,真相彷彿是時間的自然產物,只要耐心等候,時間自然會將真相包裝精美裝在銀盤子上,送到你我面前;可惜時間是多產的,更多時候我們等到的不是真相,是另一個謊言,同樣包裝精美的裝在銀盤子上,任君挑選。如果真相是時間的女兒,謊言就是時間的兒子。就如同國家不見得說真話一般,時間不一定帶來真相。

你要吃紅色的藥丸還是藍色的藥丸?你要活在不真實的美好中,還是在謊言網羅裡發掘真實,當時間的助產士,去面對那股強勁的暗流?讓自己看見,那子夜疾行的列車。

這年頭無所謂禁書,現在因為組織讀書會而被刑求是不可思議的事;綠島則是個渡假的小島,島上民宿提供浮潛加烤肉的套裝行程,價格實惠;打開電視,名嘴什麼都會也什麼都罵。那麼多的選擇、這麼多的自由,一起擺在銀盤子上,如果要說這其中有真有假,或是去深究這其中是真是假,是個掃興的選擇吧。

想像一下,在聯誼的場合裡,在明星八卦的話題中,你提醒大家,我等目前的安適處境得來不易,是無數前輩犧牲奉獻爭取來的空間,而那鉗制人心的暗流仍蠢蠢欲動……,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眾人面面相覷,聯誼結束後你自己騎機車回家,下次揪團不會找你。嗚呼,個人社交處境瞬間陷入孤立。

當國家不再是舞台上的大反派,誰都可以搶到麥克風的時候,從前緘默的人發聲,卻反而更容易被湮沒,湮沒在五光十色的八卦裡。國家將自己過去做的醜事掃進毯子底下,現在可以自己將毯子清理乾淨,卻發現毯子,嗯,不是熱門商品。

在安逸的時代探究真實,與在威權統治時期對抗強權,都需要堅毅的心吧。曾經追求公平正義代表造反叛逆,現在,被認為是泛政治化。不論怎麼說,都忘記那時代巨輪輾過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份微小卻真切的悲傷。

很多人以為悲傷是私人的,使我們回到孤獨的處境,所以是非政治的。但我以為它提供了一種複雜的政治社群的想法,因為它把關係的人際紐帶鋪陳出來了,那種紐帶可以理論化成(人之為人的)基本依賴與倫理責任。
【Judith Butler- Violence, Mourning, Politics】

列車行駛過田園與森林,一列行駛於深夜的列車,車廂長得沒有盡頭,行駛於無邊的暗夜裡。